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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族风韵
【原创】碨磨
来源:塞北风      作者:韩丽明
时间:2017年11月02日 11:02

 

 

 

  推碾子、碨①磨,这是雁北及内蒙古西部的通常说法。推、碨在此都是动词,尤其一个碨字,古朴典雅,透着古汉语的风韵。

 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在没用上电磨之前,雁北人吃的粮食,除谷黍类外,麦子、大豆、玉米等,全靠石磨来碨。

  磨扇分上扇、下扇。下扇工作面朝上,其工作面中心镶嵌一个短轴,俗名“磨脐儿”;上扇的工作面朝下,中心有轴孔,与下扇的磨脐儿配合,形成轴承,用以支持磨的稳定运转。

  上扇以中心点为轴心,相隔180度分别有一个磨眼儿,这是下粮食的通道。根据需要,两个磨眼儿可同时开启,也可堵住一个,以调节粮食下漏的速度。

  下扇为母,全圈凹下约一公分的沟;上扇为公,全圈突起约一公分的棱。上棱下沟的相互摩擦挤压,使得两盘中间的谷物被剪力粉碎成粉末状,此即磨的运行加工机制。

  那时,在家碨磨叫干私活,不能占用白天到生产队上工的时间。生产队又不像城里的企事业单位、工厂还有星期天,这里没有星期天的说法,所以每次碨磨只能选择在凌晨或夜里进行。

  农村人买不起钟表,女人们全靠看天上的三星来确定时间。每次家庭主妇吼喊起身时,半大小子们听见了也装着没有听见,睡在炕上用被窝蒙着头就是不起。于是母亲们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,有时手持笤帚疙瘩诈唬,有时直接撩起被窝拧着耳朵把他们从炕上拽起来。无奈的孩子们只好起身,迷迷瞪瞪、瞌睡丢盹地去磨坊,用小手推起磨杆一圈又一圈地转起来。孩子们个头不高,只能用双手推着磨杆行走;而大人们,则多用肚子顶着磨杆走。

  碨磨是令人头疼的营生,既枯燥又疲劳。碨磨是很费体力的,要想磨制粮食就需要不停地绕着磨盘转圈,但过不了多久,人们就会感到头晕眼花。虽然女人孩子们最愁碨磨,却又不得不苦不堪言地承受。每次碨磨大约要用三四个小时,半睡半醒、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磨盘转。不知道要绕多少圈、走多少路,因此孩子们一听见碨磨就头皮发麻。

  队干部家习惯用驴来代替人碨,驴的个头、脾气是很适合碨磨的。但驴转上几圈也不给好好干,闹些小脾气,估计也是头晕了。先人是很聪明的,就想出了给驴戴眼罩,蒙蔽驴的视觉,这样转圈碨磨时就不会头晕了。只要人不时地挥动几下鞭子,驴就会一直转下去的。

  驴是生产队的,社员用不起。他们说,我们就是会说话的驴。其实我及至成年,每天也像毛驴一样重复着碨磨般的工作。

  磨不能空碨,空碨一是容易坏磨,二是磨盘之间没有一定的空隙,要磨的粮食也不会自动下去。因此男主人必须要在翘起的磨盘下面,也就是磨的基座上面铺摊一层用乏了的麸子。这麸子是用来做引子的。

  铺好麸皮,放下磨盘。先把粮食先倒上一小半,就可以推动磨杆磨面了。磨盘纹理一般是按顺时针凿制的,所以碨磨应按逆时针转动。由于第一遍粮食的颗粒相对较大,出面少,推起来较轻松,再加上初始还有兴趣和体力,所以小孩子都愿意跟着跑。等到碨第二遍时,面渐渐出的多了,磨也变的沉了,碨起来就有些吃力了。

  碨磨最艰苦的是第三遍,这一遍出的面最多,罗面的人也最忙。孩子咬着牙坚持,大人也不时会放下罗子过来替换一下。孩子们休息也不闲着,给碨磨的数圈数,这样就又来了兴致。

  罗面是女人们的营生。支下一口大锅,锅里支有两根磨得光滑的细木棍,是用来架罗子的。

  碨至五六遍,出面就少了。记得到了最后胜利在望的时候,孩子们会一起高唱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》。尤其那个“砍”字,格外有力,碨磨达到了最高潮。

  碨磨结束,一般由男人们清理战场。清理仅限于外部,在磨眼里要给下家留下一点米底子,不能打扫成了空磨,这样下家再倒上谷米时,好把里面存留的顶出来,就不至于磨出石沫了。

  此时女主人则端着刚磨好的热乎细腻的面粉,高高兴兴地回家烙油饼去了。这时天也快亮了,东方吐出了一抹鱼肚白。

  只有家中无粮下锅,才扫磨膛以作全家一餐。扫磨膛是个苦差,要把上磨扇的一端抬起十几公分,伸手扫出膛内的面渣来,稍有不慎,不是压伤了手就是砸断了腿,落下终生残疾。

  自从进入70年代,农村粮食加工普遍电气化,碨磨这种办法就再也见不到了。电磨虽然省时、省力、方便、快捷,但由于加工过程中温度较高,加工出来的面粉口感当然不如石磨碨出来的好了。据说,电磨的粮食还会损失一些营养物质,长期食用还会引起某些营养的缺乏。即便如此,人们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落后的加工方式了。但其中蕴含的道理,还是值得我们回味,也不乏教义的。

  现在,我们所处的时代瞬息万变,令人目不暇接。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农村,仿佛突然之间在缩小、在萎缩。一些村落在颓败,古朴的生活方式逐渐远离了我们的视线,就连田园风光也似乎在渐渐消失。如今,我们试图寻找过去的岁月,环顾四周,努力用回忆拼凑着童年美好的时光。然而,一切让我如此地陌生,几个留守着的老人、一个空壳的村子。熟悉的院落杂草丛生,到处是荒废的窑洞、遗弃的石磨。昔日美好的场景仿佛都无影无踪,只留下一片狼藉。

  村庄衰落甚至消亡,是社会和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。无须感伤,更无须哀叹。刻骨的乡愁、浓浓的乡情,点点滴滴,令人思绪万千;美丽的田野、儿时的伙伴,让我们魂牵梦萦着快乐的童年。

  石磨虽然消失了,但它留在人们心灵上的印记,却难以消除。直到现在,雁北如果一个孩子不安生睡觉,躺在炕上打转,大人就会骂他:“你不挺挺儿睡觉,碨磨呢!”

  关于碨磨的歇后语很多:“有钱能使鬼推磨”“光着屁股碨磨,转着圈地丢人”“蚂蚁进磨盘——条条是道”。

  雁北还有碨磨的童谣:

  碨磨,碨磨

  推豆子,磨豆腐

  我儿要吃烩豆腐

  打碗米来熬

  暂且熬不熟

  我儿抱着罐罐哭

  还有碨磨的谜语:

  上石山

  下石山

  一圈一圈碨不完

  雷声隆隆不下雨

  雪花飘飘不觉寒

  梦见碨磨,还可以判吉凶,碨磨属于中吉:

  基础安泰,得贵人助力,而在困难之中得平安发展,但成功运之配置不良,难于伸张,故然只是外强中干而已,虽苦闷烦恼殊多,但大体可得平安,衣食充足,幸福有寿,人地两格,无凶数,则身体健康,疾病少有,有病吃药即可速愈。
 

  注①∶石磨。引申为研磨(stonemill)。如:碨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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