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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族风韵
【原创】年趣(2)
来源:塞北风      作者:山中樵夫
时间:2018年01月29日 08:31

  童年的时光总是和年黏在一起,在记忆里葳蕤。

  嚼在口中的咬灾豆的余香还留在齿间,我们就隐约地嗅到腊八粥的气味了。过腊八较之吃咬灾豆,对我们而言,具有更大的吸引力。其中最有趣的要数竖腊八人儿和吃腊八粥了。腊八人儿是用裁好的雪块儿或冰块儿粘合而成。在我们童年时的那些年,天气出奇的冷。一入冬就下雪,而且一冬不化,我们管它叫坐冬雪。腊八又恰逢数九寒天,滴水成冰。那时,每年一到腊月初七的下午,我们这些半大小孩就央着大人,和我们一块儿粘腊八人儿。可是,年关岁底,大人们都很忙,顾不上和我们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于是,我们小伙伴儿只好自己去干了。我们穿上白茬的小羊皮袄,蹬上小毡靴,戴上狗皮或山羊皮帽子和毛巴掌,即一种皮毛做成的手套。带上铁锹、小扫帚之类的工具,兴高采烈说说笑笑地结伴到了村西口的背风坡下。这个背风坡是个大约呈45度角、有百来米长的斜面。冬雪被凌厉的西北风吹得聚拢下来,既厚又瓷实。

  平时,这里可是我们冬季逍遥的乐园。只要一有时间,我们就来这儿滑雪,或者干脆说“坐雪”更恰当。我们走上斜坡的顶部,屁股坐到小冰车上——我们自制的一种滑雪或冰的工具。没有冰车的孩子,干脆就地取材,坐上一坨冻得贼结实的牛粪。一个小伙伴儿从后面顺势一推,哧溜一下就冲到坡底。然后再上坡顶,如此反复,玩得天昏地暗不亦乐乎。有时竟会忘记回家吃饭,被大人训斥、罚站和不给吃饭是常有的事。有的时候,我们不坐小冰车,也不坐冻牛粪,而是学着样板戏《智取威虎山》中的侦察英雄杨子荣和203首长少剑波的架势站着往下出溜,但鲜有能滑到坡底的。往往是刚滑几步就摔倒了,要么是撞在一起,要么是分道扬镳,仿佛脚底下踩的是碰碰车。间或有一个能滑到坡底的,其他的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。而成功了的那个小伙伴儿,也满脸的自豪和得意,他就俨然以杨子荣、少剑波自居,跨步也分外的高远,眼睛也一个劲儿地往天上看。

  不大一会儿工夫,我们就把雪块儿裁好了,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。接着就背起这大大小小的雪块儿往回送,那情景仿佛是凯旋的将士得胜而归。路也走的比平时更轻快、更矫健,步伐也比平时迈得更郑重其事,生怕一不小心摔个马趴而前功尽弃。来来回回好几趟,我们终于把这些裁好的雪块儿码到各自家的大门外。等到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各自家的腊八人儿竖成后,冬日血红的带着晕圈儿的残阳把小山村涂成了金色。我们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。

  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,当年裹着粽子似的小脚的奶奶,一边抽着小兰花——自种的一种劣质烟,一边给我讲腊八粥的故事。她说,从前有一大户人家,家里很富有。家里雇的长工短汉百十多号人,有好几十顷地,牛马骡羊多的数也数不清。可人不得全,这老财主生有六个女儿,没生一个儿子。整天愁眉苦脸的,心里思忖偌大的家业,将来没人继承。让几个女婿继承吧,又心有不甘,总以为女儿女婿是外人。大概是老天爷可怜这个老财主后继无人,或许是老财主平时乐善好施,积下了阴德。在年过半百之际,老财主夫妇竟然如愿以偿,生了个儿子。老来得子,老财主夫妇高兴得合不上嘴。对这个儿子,他们含在嘴里怕化了,顶在头上怕摔着,托在掌中怕丢了。就这样,一晃20几年过去了,老财主的儿子也娶了一房媳妇儿。由于老财主过分溺爱,娇生惯养,这位少爷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更可怕的是,他是个浪荡公子,不守本分。学会了赌博、抽大烟。很快就把家里的光景踢打得差不多了。老财主夫妇看到儿子如此败家,先后给气死了。老财主夫妇死后,这位爷越发没了怕惧,馋吃懒做,非嫖即赌,不事稼穑。没几年就弄到片瓦根椽的地步了。有一年腊月,眼看就要过年呀,这位少爷把最后一点家产都输光了,穷得叮当响,饥荒赌债围了门,连锅也揭不开了。小两口就挨门串户去乞讨,讨来些碎米烂糠,回去在锅里焖了一顿。这一天,正好是腊月初八,锅里焖的东西就是后来的腊八粥。那少爷后来怎样了,奶奶没告诉我,我也不得而知。听奶奶讲完,我才知道这腊八粥原来大有来历。并暗暗发誓,长大了一定做一个勤快的人!

  最让我心里感觉害怕的,还有另外一件让我后来觉得啼笑皆非的事。满嘴只有两颗牙的爷爷,走风漏气地告诉我,明天就是腊八,早上要早早起,起迟了眼睛就捂成红眼儿了,将来连媳妇儿也讨不上。并常常用村东头的天生就是红眼儿的光棍儿刘四来现身说法,以示提醒。平日里不到日头照见屁股不起炕的我,腊八这天是万不敢马虎的。怕眼睛变红,更怕长大了讨不上媳妇儿。因此初八一早,鸡叫头遍,当妈妈起来给我们熬腊八粥的时候,我也起来陪妈妈干熬着。有时真想再多迷糊一会儿,但一想到爷爷交代的话,就只好强打精神地坚持着。昏黄的煤油灯的微弱的光,把我胖嘟嘟的影子和妈妈瘦弱的身形放大了影在苍白的墙壁上,不停地蠕动摇曳,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动着的皮影。那是妈妈最后一次给我们熬腊八粥,也是她最后一年和我们过腊八。那一年,我才刚满8岁。及今思之,宛然如昨,但妈妈离开我已经40多年了。妈妈的面容在我的记忆中渐渐地褪色了,模糊了。变成了一个瘦弱的浮动的暗影。后来,我渐渐地长大了、懂事了。才知道眼睛是否变红,和腊八早上起得迟与早没有关系,那只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罢了。但它却深刻地伴随了我整个童年的时光,令我充满神秘,充满敬畏,像图章一样刻在我记忆的深处,粘着鲜红的印渍,历久弥新,永不褪色。直到今天,只要一吃腊八粥,童年的记忆就条件射般的苏生过来,令人感喟。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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